据新华社报道,2023年11月15日晚,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美国旧金山出席美国友好团体联合举行的欢迎宴会。宴会开始前,习近平会见了飞虎队和史迪威将军后人等方面友好人士。
习近平发表讲话时提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美国退役飞行员自愿来华援助抗战,并组成飞虎队,中国人民至今没有忘记他们。中美为抗击法西斯并肩作战,用生命和鲜血铸就的深厚友谊值得肯定,意义重大。
习近平口中的“飞虎队”,全称为“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由美国退役军人陈纳德将军于1941年组建。援华作战期间,飞虎队共摧毁敌机2900余架,击沉击毁总吨位达223万吨的日本商船、日本海军舰艇44艘,击毙日军66700人,2193名美籍飞虎队队员在战斗中献出宝贵生命。
在此期间,有很多飞行员因机毁而跳伞,大多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救助。其中,有一个飞行员跳伞落到了监利,并获得老百姓救助。
重温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让人仿佛置身于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
2015年2月,我到周老嘴镇采访了原罗家村的几位老人,写出了《一个美国飞虎队老兵的寻恩之地》的文章,刊发《监利人》微信版和杂志上。今年九月中旬我们三人在福建省长汀县参观了飞虎队纪念馆,进一步感受到飞虎队援华抗日的壮举,还写了一篇数百字的游记。
11月14日下午,我们六位文友又专程去了监利市周老嘴镇飞虎队村,踏着泥泞小路来到当年坠机的遗址,回忆往事、考察史实。此行触动了我,决定完整地讲述飞虎队队员本尼达获救的前因后果……
序1-获救
1944年,太平洋战争进入关键阶段。当年5月6日,美国援华抗日空军第十四航空联队队员、上尉格伦·本尼达驾战机从芷江机场出发,执行掩护中美混合联队轰炸汉口日寇的任务。返回途中,遭日军偷袭,尾部起火,本尼达口中用英语念道:“一定要往前开,我不能掉在村民的房子上,不能造成伤亡。”他奋力驾驶飞机飞到罗家湾赤射垸湖区,当机立断弃机跳伞,这架P-51战斗机尾部冒着滚滚浓烟,从低空掠过,哄地一声坠入广袤的湖中。
他挂着一个白色的降落伞落在一片麦田中。因为跳伞时太匆忙,他的腿被机尾划伤了,整条腿全是青紫色,一处伤口流了很多血,站不起来。时年7岁的罗必书跟着很多村民赶来,看见了黄头发、高鼻梁的本尼达。他们很害怕,不敢靠近,于是本尼达拿出了美国国旗,并脱下衣服,将背后缝的一张字幅拿给他们看,上面写着“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的中文字样。
虽然言语不通,可人群里还是有识字的。这个人就跟村民们说:“他是帮咱们打小日本的美国人,咱们要救他!”村民们就把本尼达用担架抬到了保长罗福世之家。罗福世又派人把本尼达送到共产党游击队那里。游击队找医生给本尼达开药疗伤。
本尼达吃了几天药,便提出要离开这里。组织上经过研究后,决定用担架轮流抬着本尼达,经过难以计数的日军封锁点,最终到达大悟。有一次,游击队碰到了伪军,伪军摇起歪把子,“嗒嗒嗒”地朝他们扫射,枪口发出刺眼的红光,一名年轻战士把他藏进土坑,其他战士奋起反击,直到天亮后,战斗才结束。这一路上,非常凶险,整整23天,70多人接力步行400多公里,将本尼达送到新四军第五师师部驻地——大悟县白果树湾。本尼达在白果树湾修养多日,直至腿伤痊愈。痊愈后,他还与新四军官兵们打了几场乒乓球。
李先念时任第五师师长,多次与本尼达交谈,聊天的内容很广泛,从日本人的颓势谈到欧洲战场上美军的反攻等等。临别时,李先念将一张戎装照,作为礼物送给了本尼达。照片左边是李先念的半身照,右边上部是三行英文,竖写的是“柏纳达中尉存念、新四军第五师师长李先念、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并托他给飞虎队长陈纳德将军带去一把从一个日军将军手里缴获的军刀。随后,第五师派人将本尼达送到了延安。延安方面又派人把他送到了重庆。本尼达回到重庆的美军基地后,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序2-寻找
在此后的几十年里,赤射垸湖区附近的村民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很多人都很想他,想知道他后来的情况。
1987年,有渔民从湖中打捞起3挺机枪,每挺机枪上都有编号。这件事传到当时监利县文化局负责人耳朵里,他亲自去看了3挺机枪,并决定参与寻找本尼达的工作。但工作进展很慢,因为当时《周老嘴镇志》记载,被救的飞行员叫“葛莱德”!有人查遍了《美国援华飞行员名单全录》也没见到这个名字。
2001年9月,华夏文化纽带工程组委会在北京举办美国飞虎队援华抗日60周年座谈会,罗必书作为营救过飞虎队成员的人员参加了会议,并在会上发了言:“飞机残骸还在村头的湖底,飞行员在哪里?”组委会的发起人决定利用私人关系,寻找这个飞行员。
不久,组委会与美国《美中晚报》社联合发起“寻访1944年美国援华抗日飞行员”活动。但因为当年音译的错误,“葛莱德”查无其人。
2004年,组委会秘书长李靖和《美中晚报》社长李景明专程来到监利。监利文化局的一个干部跟他们闲聊,提到了1987年从湖里打捞上来的3挺机枪。这个干部还带两人去看了机枪。
两人将3挺机枪的编号抄下来,通过美国有关部门的查询,找到了当年生产机枪的厂家。厂家查找了泛黄的资料后,说:“那批机枪都运到了芷江机场。”
过了一个多月,他们辗转见到了芷江机场的伞包管理员、一个94岁的退伍黑人女兵。她说:“飞行员叫格伦·本尼达,外出执行任务,伞包一直没交回来。飞行员要么是被俘,要么是阵亡。”
接着,李景明在《美中晚报》上刊登“寻找格伦·本尼达”的启事。巧的是本尼达的一位朋友看到了启事并告诉了他。次日,本尼达来到报社,感动地说:“我一直想找寻救过我的中国人,现在有了线索,我想去见救命恩人。”
序3-见面
2005年8月,中国政府邀请了美国100多位飞虎队老兵及其家属,来华参加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活动。格林·本尼达也受邀出席。
2005年9月9日,80多岁的本尼达偕夫人及子孙重返当年坠机处,受到几级政府和当地村民的热烈欢迎。在监利,本尼达无比激动,见到罗必书等人后,拿出十几顶飞虎队的棒球帽,亲手分发。他还与罗必书来了一个拥抱。本尼达用英文说:“我跳伞时,你还是个小孩子,没有你们的帮助,今天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
本尼达说要去坠机现场。当时刚下过大雨,田埂上泥泞不堪,有村民说用竹椅抬他去。本尼达摇摇头,意思是不能再让中国朋友抬他了。他走了没多久,双脚陷进淤泥里,差点滑倒。大家考虑到他年纪大,担心摔倒,又劝他坐竹椅。他这才同意坐上竹椅。
当年一望无际的赤射垸湖早已被分割成一片片的稻田和藕池,只留下了一个5公顷的水塘,有一架飞机的尾翼从水面露出来。本尼达的孙子看着曾经陪伴祖父战斗的飞机,心情很激动,不顾众人劝阻,直接跳进湖里,流着泪,用手摸着飞机的尾翼……
第三天上午,监利县有关部门用卡车装着部分飞机残片,送到本尼达居住的宾馆。这些飞机残片是村民从泥塘深处摸出来的,有两个飞机起落架、一个外轮胎和其它一些残片。本尼达蹲下来,仔细查看。本尼达辨认出了飞机轮胎上的英文标识,念了出来:“GoodYear(固特异,一种轮胎品牌)。”
本尼达的太太埃莉诺用一条手帕包起两块玻璃碎片,说:“我们把它带回美国,做永久的纪念。”然后,本尼达一家离开了监利,返回了美国。
2010年10月,87岁的本尼达带其家人再次来到中国。在前往监利时,本尼达的身体突感不适,便吩咐儿孙代为前往。儿孙到周老嘴镇看了湖中的飞机残骸后,立刻带本尼达回到美国。回家后的第3天,本尼达突发心脏病,在加州去世。遵照他生前的遗愿,本尼达的太太埃莉诺带两个儿子,将他的部分骨灰安放在红安李先念故居纪念园。
2017年9月14日,原罗家村、七台村、长河村合并成一个大村,为了纪念飞虎队援华抗日和本尼达跳伞获救的故事,被改为“飞虎队村”。
有资料记载,当年的监沔地区还有四个飞行员获救。
离开飞虎队村的时候,我的思绪还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什么日寇打不败中国人?就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理念“打败法西斯”,才谱写了这个离奇曲折的感人故事。
序4-纪念
本尼达驾驶的飞机主体残骸至今还在在周老嘴镇飞虎队村的湖底十米深处。倘使将湖底的飞机残骸重见天日,建立了纪念碑和纪念馆。这无疑是中美联合抗日的一段史实佳话,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纪念意义。
周老嘴镇是一块红色圣地。土地革命时期,贺龙和周逸群在此创建了湘鄂西革命根据地。1932年1月,湘鄂西省党的第四次代表大会在周老嘴召开,中共湘鄂西省委在周老嘴正式成立,随后湘鄂西中央分局也迁入周老嘴,贺龙指挥的红二军团指挥部亦驻扎周老嘴尖儿垸(今火轮社区八组王姓人家),使湘鄂西革命根据地发展到鼎盛时期,拥有58县、10万平方公里,建立起3万红军和5万地方武装的红色根据地。
抗日战争时期,襄南地委派新四军四十五团政委李秉范于1943年9月来到周老嘴正式成立中共监沔县委会。1944年春,襄南地委又决定在周老嘴成立中共监利县委和县民主政府。周老嘴始终成为监沔地区抗日斗争的指挥中心。
解放战争时期,中共监利县委、县人民政府于1949年5月10日在周老嘴费家大桥正式成立,并动员组织一切人力、物力,攻打坚守在监利县城的国民党军。同年7月,中共监利县委、县人民政府由周老嘴迁入监利县城。从此,监利人民跨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共产党人不要忘记来时所走过的路。2005年,当本尼达从万里之遥的美国来到周老嘴重访昔日战斗圣地,让人惊讶,更让人振撼的是,他死后把自己的一半骨灰安放在中国。这个决定和举动无不凝聚着中美人民联合抗日的深情厚谊。
如今的周老嘴已建有柳直荀烈士纪念园和重新修缮明清古街革命旧址等重要纪念设施,为何不能建立飞虎队纪念馆和解放战争纪念园?飞虎队村一位80岁的老人在谈起这件事时,他挥着颤抖的手,激动地说到,正是我们后人们的麻目不仁,让周老嘴这笔巨大的革命财富沉睡多年。再不抢救发掘,我们将愧对牺牲和长眠在周老嘴这块红色土地上的革命先烈们。
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一个小镇把从土地革命、到抗日战争、再到解放战争的历史全贯通,这在全国也绝无仅有。
时不我待,抢救性地搜集整理开发利用这笔巨大的革命财富,也是我们为后人们留下的一个具有历史交待的重大贡献。
作者:安频 系湖北省报告学会副会长、党支部副书记,《监利人》杂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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